金 航
上世纪70年代末,我刚参加工作那天,就被派往远在长白山脚下一个叫刁窝砬子的小山村。我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地质队住地“看场子”。那天是农历腊月二十七,零下30多度。崇山峻岭被厚厚的白雪覆盖,显得神秘而妖娆。车子绕过小山村驶入了半山坡上的一块平地,平地上搭建了几处板房,板房大多都已上锁。只有一处路边的板房,“炉筒子”里还冒着黑烟,证明那里还有人住。迎接我的是一个人50多岁的老头,送我的司机师傅告诉我,他叫杨风,山东人。
入夜,方圆近百公里的原始森林中,只有一公里外的小山村和我们的住地闪烁着几点灯光,仿佛是几颗星星点缀着茫茫寒夜。那夜,老杨唠叨着从满洲国讲到新中国成立前,从抗联讲到解放军剿匪。在他的故事中,我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清晨,我被门外的一阵喧闹声吵醒,原来是生产队长带着几个队里的干部为我们送来了一麻袋的年货,有刚杀的小鸡、野猪肉、狍子肉、酸菜、粉条、粘火勺子、大剪饼,还有蘑菇、木耳等一些山货。老杨正和生产队长争扯着给钱。在老杨的坚持下,最后,生产队长还是收了队上给我们准备的一袋大米和一袋白面。
腊月三十的夜晚,山区的夜更是刺骨的寒冷,老杨去了小山村的一个叫“酸草”的女人家了,听村里的乡亲们说,他们已经好了有大半年了。“酸草”自从丈夫在采石场被炸药炸死后,10多年就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半年前还是生产队长张罗着让他们认识的。
我把炕烧得热热的,可还是抵御不了零下30多度的严寒,躺在被窝里还要捂上棉帽子,炕席似乎都要烤糊了,可棉帽子上却挂了一层轻霜。我被炕烙得无法入睡,索性穿上大衣蹲在炉前等老杨回来。这时,板房后面的丛林中,突然传来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好似小孩子哭的叫声,我战战兢兢地把窗户玻璃上的霜搽了搽,向外望去,只见有两个绿色的光点在不远处的丛林中晃动着,一会就见一个似野狗大小的东西向板房蹿来,我立刻意识到那是一只狼。我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只狼在板房周围号叫着走来走去,把我的神经都要叫垮了,等待救援已经不可能了,我突然想起小时候老人们说过:遇到狼一定不要怕,狼怕火或声响。看到队上给我们准备好的鞭炮,我喜出望外,燃起一挂鞭炮把窗拉开个缝就扔了出去,真是不幸,那鞭炮被扔到了一堆柴火上引起了火苗,火光把院子映得通亮。那狼见到火,还是不肯离开,也许是饿极了,它不愿轻易放弃要到嘴的食物。这时,山下小村庄里响起了一阵敲锣声,也许是有人发现山上着火了,召集乡亲们来救火的。那狼听到山下的锣声,这才不情愿地回到了丛林中。
老杨第一个跑上来,推开门紧紧抱着我说:没事吧?你可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你被狼吃了呢!狼群不可怕,独狼是最可怕的,它对人具有攻击性,没经验是斗不过它的,早晚会被它吃掉。这时乡亲们都跑了上来,见那一堆柴也快燃烧完了,也就未扑灭,就当是冬季里的一把篝火了。这时,那个叫“酸草”的女人也带着孩子跑上山来,娘俩手里还端着两盖帘刚刚包好的饺子,嘴里唠叨着:都怪你老杨,早点把包好的一帘饺子送上来就不会发生这事了,非要包完一起送,真要有什么事,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狠狠地瞪了老杨一眼。我看着她们娘俩被冻得发红的双手,脸上一阵阵发热。
生产队长见没什么事了,就招呼大家回家过节去了,“酸草”娘俩与我们一起下饺子,做了几个山区特有的小菜,老杨拿出了一壶在山下打的烧酒,大家一起就算过年了。
那夜是我第一次喝酒,不到三两我就醉了,第二早醒来,见老杨在炕头上默默地抽着烟,脸沉沉的,一声不吭。后来得知,昨晚村里的乡亲们为了救火都跑上山来,“酸草”家里唯一的猪被那恶狼给叼走了,我望着山下的小村庄心中充满了羞愧,但也从此和老乡们结下了深厚情谊。十几年后,“酸草”的孩子在我的资助下读完了大学,毕业后也分配到了地质部门工作了。
如今,多年过去了,可那年“与狼共舞”的一夜却令我终生难以忘怀……
(作者单位:吉林省地矿局通化地勘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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