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如祥
我们老家把扁担都称为肩担,这正合了“肩上挑着的担子”这一含义。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肩上总是压着一根坚硬的肩担——挑着一家子生活的重担,匆匆地行走在路上。
命运注定要把全家的担子过早地压在父亲的肩上。祖父抗战时就病故了,那年父亲才3岁,是祖母靠着一双可怜的小脚走村串户帮人家卖猪肉,才维持了一家的生计。懂事的父亲,看着自己母亲如此艰难,勉强读完小学,就自愿辍学开始分担家里生活的重担,在家干起了农活。
三年自然灾害期间,伯父病逝,扔下了4个女儿,最大的正上初中,最小的才4岁,还有腿瘸的伯母。那一年,父亲刚和母亲结婚。上下十来个人口的大家庭,只有父亲一位男丁。父亲责无旁贷,成了养家糊口唯一的男劳力。年轻的父亲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那时,从高小毕业的父亲,聪明好学,写得一笔好字,又打得一手好算盘,在地方上也算是难得的文化人了,生产队就推选他当了会计。这样父亲的肩上又多了一副担子。
父亲从小接受的是传统的家庭教育,诚实守信、仁爱忠孝成了他性格中抹不去的印迹。他为人做事刚正无私,胸怀坦荡,这也注定让父亲责任更重,担子更重。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为养活我们大小十一口的一大家子,总是肩不离担、担不离肩。出工挑上一担粪水或一担土肥,收工肩上总是挑回一担稻草之类……肩上从来没有闲着。村里的人都知道父亲是全村最忙最勤劳的一个人。他一生挑过的肩担不知有多少,一根根毛竹肩担总是从青绿色挑到玉黄色最后变成棕褐色;再结实的木肩担,也同样从玉白变成棕黄直至灰褐色——这颜色都是父亲身上流淌的汗水浸染的。生活的重担压折压裂了父亲肩上的一根根肩担,却没有压垮他那大山般刚强的双肩。
作为我们家唯一的男劳力,进山砍柴的重担无疑都落在父亲的身上。每次上山砍柴,父亲在半夜鸡叫时就起床了,带上家里备好的饭包,背上肩担就上路了,每次至少得走四五十里地才能进柴山,可等背柴回家时往往天都漆黑一片了。祖母总是望眼欲穿,担心我们家的这根顶梁柱有什么闪失。记得我上初中那一年,父亲如往常一样进山砍柴,结果当晚没有回家,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一家人急得要命。原来,父亲那天在山上砍柴,为躲避山上滚下的一块浮石,不慎从山上摔了下来,跌断了肩下的一根锁骨,在山脚下昏了过去,幸好被附近一位乡村医生路过时发现。这位好心的医生,想办法把父亲就近送到镇医院接骨疗伤,然后才设法找到我们告知情况,而这已是事发后的第三天了。
父亲遭遇这次大难后,再进山砍柴时谨慎多了,但仍放不下家庭生活的这副重担。伤愈后,大大小小的担子仍在等着他。在我参加工作后,弟弟大学毕业工作的头一年,父亲50岁正要开始享福的时候,却不幸身患绝症,从发现病情到离开人世不到两个月。那时的父亲,再也不能肩挑重担了,可他还背着一把长长的橘梯到橘园里去干活。病痛已使他不能伸直身子,但他仍忍着痛高高地站在橘梯上,给橘树整枝……这是他劳动的最后一个情景,永远定格在他一生都肩负着重担的人生坐标上。
那段艰难的岁月早已成为过去,可父亲留下的肩担一直在不断警示着我,教我如何做人,如何工作。
(作者单位:浙江省衢江区浮石乡土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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