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赋基因检测：预测未来还是娱乐大众

　抽10毫升的血，或用根测试棒取口腔黏膜细胞，就可以预测你身边连妈妈都不会叫的孩子以后是不是会早恋，是否具备舞蹈家或画家的潜质商家用基因检测许下的美好诺言，一定会让许父母心动。  

　　然而，遗传学家表示，虽然基因序列检测在某些疾病预测方面的功能得到了肯定，但对于这些神秘编码，人类至今知之甚少。宣称破译了密码，并可以用于预言人的未来，不仅是一场娱乐众的把戏，也是对伦理学、科学的挑战，最终带来的可能是对医学科学的信任危机。  

　　天赋基因检测每项收费3650元  

　　“下个月小侄子2岁生日，我打算送他一份天赋基因检测，哪个公司比较好，跪求联络方式。”在某知名论坛里，一位网友的求助帖已经有上百条跟帖。  

　　循着论坛里的联系方式，记者致电上海某基因检测公司，称也想孩子进行天赋基因检测。该公司市场部的工作人员告知记者，目儿童天赋基因检测包括智商、情商、艺术特长、体育特长4大项，每项收费3650元。但现在公司推出买一送一的优惠，除了艺术一项外，其他任意两项只需付一项的钱。北京也有他们的代理商，如果需要详细的资料或是报价，可以联系分公司的销售人员。  

　　随后，记者拨通了该公司北京代理商李先生的手机。李先生告诉记者，儿童天赋基因检测，就是对14岁以下未成年人的性格、艺术、智商、情感、运动等天赋成功潜能基因的检测，帮助家长预知孩子的发展潜能，发现孩子强势所在，从而有针对性地对孩子进行早期培养教育，建立科学有效的培养计划，提高孩子成才的成功率。  

　　“我的孩子只有2岁，会不会太小了？”记者有些迟疑。  

　　“我们有专门的取样工具，只要用一个棉签在孩子嘴里沾一下就可以，完全不会造成损伤。我已经经手了1000多人，您完全可以放心。”李先生说。  

　　记者从李先生处了解到，天赋基因检测的内容不仅包括媒体上经常提及的舞蹈才能、性格类型倾向等，还包括团队核心领导力、避免错误能力、自我情绪管理等40余项内容。而关于儿童天赋基因检测的讨论见诸报端后，他们的签单量不降反升。  

　　基因检测必须有循证研究作支撑  

　　自从2006年5月18日，人类最后一个染色体测序工作完成，历时16年的人类基因组计划画上句号，基因检测与诊断在医学领域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展。以单基因病中的耳聋疾病为例，研究显示，有50％～70％的耳聋是由遗传因素引起的。针对不同基因造成的遗传性耳聋，可以采取不同的治疗措施。例如，GJB2基因突变的患儿，多耳神经传导通路以及听觉语言中枢正常，由此提示人工耳蜗植入术可获得良好的效果；若A1555G基因检查为阳性，则提示患儿的母亲家族中应该永远避免应用庆大霉素等氨基糖甙类抗生素，防止药物性耳聋发生。  

　　2007年6月，卫生部印发了《医疗机构临床检验项目目录》，其中明确医疗机构可进行的基因检测项目包括单基因遗传性疾病、大肠癌易感基因的基因检测，家族性乳腺癌基因的基因突变检查，血友病A、B基因突变检查以及一些遗传性疾病的染色体检查等20多项。  

　　那么，商业化的儿童天赋基因检测的结果是否靠谱？  

　　浙江大学迪诺遗传与基因组医学研究中心主任、哈佛大学医学院遗传与基因组学中心顾问祁鸣教授坦言，任何一项基因检测，其科学性都是建立在大规模群体调查以及循证研究数据上的。“这不仅需要在权威杂志上发表一两篇文章，而且需要多项研究达成共识，需要不同族人群的研究数据。要判断现在的儿童天赋基因检测是否科学，需要有专业人士对论文进行仔细阅读和分析，确保目前商家宣称的基因功能有据可循。”  

　　然而，当记者依据祁鸣建议，向代理商李先生索要相关论文时，却遭到拒绝。  

　　华南基因组研究中心主任郑文岭教授表示，目前人类对自身基因的认识和应用，比较成熟的还是在控制遗传疾病方面，重点解决的是人类临床疾病层面的问题。天赋是一种极为复杂的现象，涉及多种基因协同作用，还存在基因与环境之间的相互影响。因此，即使有一天能将与天赋相关的几千个、几万个基因都检测出来，也难以预测一个人未来的能力。  

　　该中心的一位博士生告诉记者，虽然包括DNA测序、基因芯片微阵列技术等很多分子生物学基本实验技术都可用于基因检测，但在实际操作中，即使是美国的基因检测机构，其基因检测的准确率也仅在85%左右。  

　　至于李先生所说的口腔黏膜取样法，也有其弊端。这位博士生告诉记者，作为无创性取样方法，口腔黏膜取样虽然操作简单，但在采样前也要注意先用清水漱口，避免食物残留口中，以免外源DNA污染，影响最终检测结果。 

　　问题不是能不能做，而是该不该做  

　　世界卫生组织健康社会决定因素委员会主席、世界流行病学专家迈克尔·马默特在其最新的著作《地位决定你的健康》中这样写道：“我们生来不是平等地来到这个世界的……学校教育、工作压力、权利控制、家庭婚姻、社区环境、社会信任、人际冷热都将深刻影响你的健康。不管你是否相信，除了基因外，自主和参与社会生活的机会，对人们的健康、幸福和长寿意义重大。”  

　　对于上述观点，祁鸣表示赞同。“其实，探讨天赋基因检测的话题，不是简单的科学性够不够、能不能做的问题，而是该不该做的问题。”  

　　祁鸣告诉记者：“‘早恋基因’，就是性早熟基因，它的确存在，也有其科学依据。但是，该不该为孩子贴上性早熟‘标签’，就要另当别论。抑郁基因检测也是同样道理，由于抑郁症本身就与周围环境紧密相关，家长细微的心理变化和下意识的举动都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孩子心理，也可能会促进疾病的发生和发展。”  

　　在采访中，北京某三级医院儿科医生李女士却不这么认为。她已经为3岁的儿子购买了7000多元的全套天赋基因检测服务。“天赋上的优势可以让一个人在相应的领域事半功倍。我认为，最终的结果会不会成为孩子的负担，关键在于家长是否能摆正心态。”李女士表示，最终的检测结果绝不会告诉儿子，而只是作为引导孩子成才的参考。  

　　然而，在记者向一位从事心理学研究的学者转述李女士的观点后坦言，最终检测结果对于整个家庭生活的影响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先不论检测结果是否正确，一旦家长相信孩子在某一方面具备超过常人的潜力后，是否会不顾孩子的兴趣一味培养灌输？当遇到孩子抵抗时，这些家长是否会产生极大的失落感，继而转为埋怨和愤怒，从而导致孩子与家长之间沟通上的恶性循环呢？”  

　　“正是因为天赋基因检测与人类的行为模式、心理、精神等一系列问题息息相关，如何处理其涉及的伦理问题才需要格外谨慎。”郑文岭举例说，在疾病层面，如果检测结果提示某人携带有乳腺癌、卵巢癌易感基因，那么就不宜服用抗衰老和富含雌激素的保健品；若提示携带有红斑狼疮易感基因，就不宜过量服用增强免疫力的保健品，或注射青霉素类的药物；若携带有宫颈癌易感基因，就不能注射羊胎素美容产品；若携带有肺癌易感基因，就不能吸烟，也不适合做厨师、交警等职业。但这些推论在儿童天赋基因检测上，显然并不简单。  

　　监管尚属空白  

　　在采访中，有专家表示，由于缺乏有效的监管，使得当今“社会上关注什么，基因检测公司就能检测什么”，影响了基因检测产业的健康发展。  

　　祁鸣告诉记者，在美国，每个大型城市都会有一两个有资质的基因检测中心，有专门的基因检测医师培养、训练、考试、执照颁发等机构，特别是对于人员、管理、硬件水平、具体操作项目等都分别有相关的资质认证。比如对于实验室主任，需要有相关认证；对于实验室，要由CLIA（临床实验室促进修正法案）和CAP（美国病理学院）共同管理；对于具体产品、项目，也要备案。由多个实验室检测的项目，要由CAP定期检查；而由某个实验室独自检测的项目，要由其提供自身的管理制度、操作方法等相关信息。此外，各个实验室同时接受州政府管理。  

　　据保守估计，美国已进入临床的基因检测约有1500个项目，涵盖心内科、消化科、肿瘤科及皮肤科等学科。2000年的数据显示，全球的遗传诊断及配套产业，包括实验室诊断收费、试剂和设备销售收入、专利和技术转让收入等，年收入已超过70亿美元，约占整个医疗保健卫生市场收入的2%。  

　　“即使是知名大学的生命科学院院士，也没有资格独立开展基因检测研究，一样需要取得相关执照。”祁鸣告诉记者，哈佛、斯坦福等知名大学的院士都曾建立过自己的基因检测公司，但最终都被政府“封杀”。然而，遗憾的是，目前我国还没有相关的法律程序和资质认定机构，对于相关产业的约束力近乎为零。  

　　祁鸣告诉记者，他的最新职务是“基因健康产业委员会首席顾问”，职责就是组织国内相关专家对市场、行业进行规范，希望能把国际上行之有效的管理和资质认证方法引入我国，在今后半年到一年的时间里，尽快出台相关草案报送审批。而在这之前，公众如何初步判断一项基因检测是否可信？上述的科学性、伦理性、人员资质、投入产出比都是应该考量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