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调查)10万元“天价”榕树背后的隐秘
——广西防城港市绿化腐败“窝案”追踪
一棵市场上卖两三万元的普通榕树，在账面上的身价高达10万余元；一项60多万元的城市绿化工程，支付款项时却摇身变成150多万元……近日，原广西防城港市园林管理处主任、两名副主任及一名会计因在园林绿化工作中有贪污、受贿和职务侵占等行为，被依法追究刑事责任。防城港市中级人民法院已对这起腐败窝案作出一审判决。
一棵小树苗如何牵出一起腐败窝案？在目前各个城市都在加大园林绿化工作力度的情况下，动辄成百上千万元的绿化资金应如何监管？
一棵普通榕树账面价格逾10万元
“一棵市场上卖两三万元并非名贵树种的榕树，账面单价竟然高达10万余元。”2010年6月，防城港市“小金库”专项治理领导小组工作人员对该市园林管理处进行专项检查时，一张采购7棵大榕树的发票引起了工作人员的注意。工作组立即派人员前往发票开出地调查核实，收款人称自己是防城港市园林管理处主任赵莉萍的同学，发票应其要求虚开的，发票反映的业务根本不存在。
调查信息反馈到防城港市检察院后，检察院随即介入调查。赵莉萍等利用职务便利，虚列开支套取公款等违法违纪行为随即暴露：
2008年8月，在市中心绿化种植工程中，赵莉萍和包工头串通虚开发票。一项实际支付60多万元的绿化工程，园林管理处提取了工程款153.7万元，除去开票税金等费用，套取了78.1万元。
2009年，园林处购买盆花装点街道。原本12万元的购花款，赵莉萍却要求加大发票金额到28万元，虚开的15.84万元转入了赵的个人账户。
2010年春，对街道枯死的树木进行更换补种时，每株21元的垂叶榕被虚开为每株50元，仅此一项套取公款3.6万元。
……
办案检察官告诉记者，在公诉机关指控的其他10起贪污事实中，赵莉萍等作案手法基本一致。从2008年至2010年，赵莉萍亲自或指使下属向花木供应商提出虚高单价，采用虚开发票的形式套取工程款，伪造购销合同和苗木清单，再指使园林管理处出纳按照合同约定向供应商付款。“供应商收到货款后，扣除实际货款后，余款汇入赵莉萍指定的个人银行账户。采用这种方式，园林管理处共套取公款170余万元。”
近日，防城港市中级人民法院对此案作出一审判决，赵莉萍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因11次贪污公款170多万元、受贿3.8万元、侵占公司财产数额巨大，被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13年，并处没收个人财产100万元。副主任何某共同贪污58.9万元，被判处有期徒刑7年，并处没收个人财产14万元。绿化衍生的“黑色利益链”
一位业内人士告诉记者，苗木特别是古树名木个体差异性非常大，又具有唯一性，无法做到由物价部门统一定价。一些城市的政府部门以地面以上1米左右的树木胸径为指标制订的指导价，但树木枝丫支数、树冠形状、树高等都难以做出统一的指标，导致价格随意性很大。“同一种树木、同样的胸径，树冠为半冠的树的价格可能就只有树形较好全冠树价格的一半，定价就看树形好看不好看，很难有统一标准。”
业内人士说，由于城市绿化的巨大需求，银杏、桂花、红豆杉、香樟等名贵树种奇货可居，这样的“大树进城”不仅破坏了农村的生态，导致大量的古树名木在迁移中死亡，还滋生出一条“黑色利益链”。
业内人士称，园林绿化工程包括景观设计、土方工程、给水排水、后期管护等，涉及规划、工程发包、工程选材监理等环节，在这过程中的每一阶段都有牟利空间。“以一棵原产地2万元的银杏树为例，供货商赚取2万元利润，加上运输费和预留回扣，最后开价可能就达一棵10多万元。”
移植到城市的树木，成活率是个未知数，后期补种资金也给腐败留下了空间。业内人士告诉记者，比较廉价小灌木，实际种植数根本没法量化，种七八千株入账1万株，很难发现。有一些地方的园林绿化部门，利用城市道路扩张之机将树木移走，购买新树种植，再将原来移走的树“购买”回城市种植，循环获取利益，有的还以补种、护理为由长期获取利益。
“赵莉萍案中的一项普通绿化工程，财政预算投资200多万元，而实际工程造价只需六七十万元，即使是通过虚开发票套取70多万后，也没达到预算的投入额度。”防城港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二庭庭长钟健说。
钟健认为，园林工程管理制度不完善，监督不到位，是这个行业发生腐败的一个重要原因。项目投资动辄上百万元，获利空间弹性特别大，承建方往往不惜重金行贿关键人员，打通关节，以获取园林工程承建权。根治“工程上马，干部下马”现象还需政务阳光
中南林业科技大学环境艺术设计学院讲师郑彦妮说，“工程上马，园林干部下马”已成为园林工程建设中集中出现的职务犯罪。“一把手”手握园林工程发包、园林工程款等大权，是左右园林工程项目安排、园林工程款结算的关键人物，成为园林工程建设老板争相腐蚀的对象。
钟健认为，由于园林工程中苗木等相关要素价格具有随意性，可操作空间大，加之专业性强，很难杜绝职务犯罪的发生。
在某大型园林工程做监理的高级工程师黎先生告诉记者，为压缩权力寻租的空间，在工程的苗木购买过程中采取了多部门多人参与询价的办法。他同时坦承，多部门多人参与询价对于预防腐败作用有限。“即便纪检监察部门、反贪部门的人一起去也难以预防腐败问题发生。供货商可以当场喊高价，背后再给关键人员‘回扣’。”
防城港市中级人民法院法官廖家胜认为，针对园林工程建设中的薄弱环节，政府部门应大力推行信息公开制度，逐步将项目招标、采购监管、工程管理、后期履约等信息公开，让这些信息更加透明化，让权力在阳光下运作，最大化压缩权力寻租的空间。
郑彦妮建议，政府主管部门要整合有关部门和行业信用信息资源，尽快建立综合性数据库，完善园林工程建设领域信誉评价、项目考核、合同履约、黑名单等行业信用记录，建立行贿人员信息资料库，健全失信惩戒制度和守信激励制度。
